发信人: juliett (站在自己的路中央), 信区: Campus_Digest
标 题: Re: 冬天、芳邻和一种人生
发信站: 日月光华 (2004年04月09日00:42:17 星期五), 站内信件
这就是生活无休无止的悲剧性。
我最近犯恋旧癖,觉得有很多话都是我以前说过而现在必须重复的。
真不知道这是寓言还是预言。
看见了taboo背后的风景和疼痛。
好象是严歌苓在《扶桑》里面说的:扶桑这样的妓女就象大地一样试图给每一个孩子安抚。她无知,她奉献,她顺从。——“一个没有受难的女性怎么可能美丽?”
又好象王安忆在《米尼》里面说的:她这一步踏出去,是永远不可能回头的了。
总之这一切让我庆幸taboo的存在。
即使用别人的语言才能表达出我的意思。
这小说把欲望两个字写得这么传神。把人心低洼处的水舀了几瓢出来。
谢谢作者。
不该只把文字放在BBS上。
但也恐怕写出来会遭人非难冷遇吧?
即使虚构。
我在一个朋友家里玩,在等晚饭吃的空档里借另一个朋友的帐号上来看文章。 那个时候我正点着一枝烟,那个时候我看见了我的名字被你以很轻巧的姿势拈出来。我记得我当时把身体往后仰,伸长腿笑了。
看来我必须把我的读后感好好写一写。而我必须声明,我只把这作品读了一遍。
先从文章所涉及的内容来看好了。这是一个情欲鲜明而混乱的故事。灵魂之爱附身肉体,一个女子对一个男子和另一个女子的生活着了迷,——他们的生活方式是一个生活单调乐趣稀少专业成就平庸感情经历平淡的26岁的女博士所无法企及的。于是,她一头扑进了别人的生活。
注意,别人的。并且最终付出了自己的代价。
从享受一锅鸡汤和聆听门外动静开始。
刚开始我以为主人公和袁明之间的关系进展太莫名其妙了。非常的轻率直接。我以为是一个败笔。仔细想来,这其实应该是一个妙着。正是一个粗糙仓促而不及拒绝的开始,撞开了后来整个的chaos之门。
“我”被他们的生活俘虏了。肉的欲望听到了灵魂深处的准许。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这准许得到了另外两个人的支持。
三人同床的经历消除了羞耻感和不安感,让欲望在那个小小空间里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尊重。以颠覆众人价值观念的方式偷生于那个精致的杯子里。我想,没有人会否认那个杯子的象征意义。
我很理解这种“有禁忌才有快乐”的想法。那种秘密地飞越众人头顶而同时又害怕被众人踏在脚底下的感觉。这感觉被施的前夫的情状一衬托,越发的唇红齿白。
然而终究是要回归到社会中去的。施、袁明和“我”都在一个运作正常的社会里担负着某些体面的角色。这注定了这种关系的瓦解,以及众人的审判,甚至自己对自己的审判。施被“判处”死刑,袁明被“招安”,自动消失于这个群体(他的书是送给妻子的,而非这两个情人中的某一),“我”呢,暂时被“缓刑”处理,以为可以摇身一变除了日记什么也没有印记。但是不,我以“偶然”的方式败露了行藏。于是只好起立、转身、开路。
事实上,我要插一段题外话。关于我自己的。我想我的思想内核是西方色彩多于东方的,这跟我独立思维形成时期的经历有关。于是不知不觉选择忏悔的方式甚于不声不响掩埋。
我也有几次梦见过与年轻女子亲热的场景。我迷恋她丰挺的乳房和坦然无惧的神色。这种梦尤其出现在我情感受到挫折的当口。我一度很害怕,以为我情感不顺利的根源甚至跟性趣味不正常有关。也是最近才突然想通。不,不是这样。我是在迷恋母亲,一个永远的不会老去的美丽的母亲。
我的母亲是个美丽的女子,比我们姐妹四个都美丽。她出生在一个老干部家庭,这个家族在她出生后整整十年期间没有另一个女孩子与她争宠。她刚满20岁嫁给我父亲的时候心里是有不甘的。因为父亲虽然才华人品好,但家境太差太差了。母亲从一个安逸受宠的女孩一下子成为一个贫贱家庭的小媳妇。母亲讲起她怀我时的一件小事。她剁猪草的时候不小心切伤了手,可是伤口处流的不是血,而是一种黄黄的水。母亲哭了,同时被奶奶轻蔑了。
就在这样差的环境里,母亲为我哺乳到我一岁半。而那个时候,我已经能很流利地讲话和蹒跚地走路。
而父亲呢,那个时候已经会用各种方式逗我乐,常常惹得我把罩衫拉在脸上,蒙住自己咕咕地笑。
一岁半我被送到外公家断奶。从此开始了寄养在别人的家庭和寄宿在一个又一个学校的生活。这也是我为什么那么早婚,那么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家的原因。我希望有一个人好好地疼我爱我。一旦这种期望遭到打击,我的挫败感和不愉快的成长经历并袭而来。(呵呵,在我的小家庭里,我扮演着母亲、妻子、情人、女儿和朋友的角色,所以我也一厢情愿地希望我的爱人能扮演父亲、丈夫、情人、儿子和朋友的角色。是太贪心了。)
父母有四个女儿,可是我,我的父母是唯一的一对父母啊在我。我从小的出类拔萃,原来竟然是为了好好地被爱做准备!现在自己想想也幼稚天真得可以。
所以我那些梦境也许是一种潜意识里对母爱的渴望。一种对婴幼儿时代所享受到的博大无邪的爱的投靠。正是因为我有这样的心理经历,我才能理解小说里的“我”当时的心情。一个成年的女子,如果要想获得另一些怀抱的温暖,能靠什么方式呢?
我居然能从这一派混乱里看出一种纯洁的东西。受难堕落地美丽着的东西。欲望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满足它的方式。而把欲望解离开来,又何尝不是一些多情人和可怜人?!然而这个社会是个庞大的由太多个体组成的网,容不下这些,也没有人有耐心去细细品味这些。
生活啊。
内心世界和外在世界总是无法统一。甚至那么格格不入。是谁的错呢?摩梭族女子一生以“阿注”多为荣耀,阿拉伯一些国家容许一夫多妻制。
一个人如果太多关注自己内在的需求,她/他就注定要跟社会打一场硬仗。而除了那些制度的既得利益者外,其他的无不败走麦城,就挫骨扬灰也没什么稀罕。
社会进步的代价之一就是消灭个体的众多差异,宏观构造出一套秩序、法规、道德准则和舆论压力来。因此也就存在着taboo,禁忌。禁忌是字字血泪的,总有人在那个地带徘徊,并映照着光明健康积极向上。
黑暗是定向光明的孪生物。有趣呢,是吧?
而一旦这个小团体的个体单刀赴会于社会时,便呈现出更多丑陋的一面(谁的丑陋?)。施的能干是靠什么的?袁明和施之间的关系另一条纽带是什么?袁明是怎样安排妻子儿子和两个情人之间的座次的?“我”又是怎样名正言顺获得博士学位和在名牌服饰的包装下做一个大学老师的?……
他们彼此轻贱啮咬着、相亲相爱着。以一个叛徒对另一个叛徒的模样。他们背叛社会却必须粘在社会的网上,他们背叛彼此却又必须相互倚仗相互侵蚀相互取暖才能生存。婊子,混蛋。这样的字眼既是赞美,也是无望的嘶喊。
这就是生活无休无止的悲剧性。即使人人都可以获得公众标准的幸福,那种悲剧性也随着“个体之死”而永远存在。
我好象扯得够远了。
至于写作技巧,以我的功力,我是写不出作者这样的文章来的。我除了看出作者的才气和对语言的驾御能力之外,我首先是把这个作品当作一个合理的作品来看的,然后才能体会(附会?)出一些妙处。
我依然要说写得好。即使不同的读者能看出不同的破绽来,不同的评论能从不同角度看出矛盾来。
或许,我是一个很容易从文学作品中得趣而太少挑剔的人?这也决定了我的阅读口味和个人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