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June 11, 2013

拼图(2)


发信人: juliett (站在自己的路中央), 信区: Campus_Digest
标 题: 拼图_2
发信站: 日月光华 (2004年04月16日04:55:05 星期五), 站内信件

我不知道这样的叙述何时会终止,在哪里会停顿,在哪个拐点会暗抽一口冷气,然后绕过它或者忽略它的存在。这不会是一份完整的自白书。比如,我不会写我爱过哪些人,被哪些人所爱。我也不会去追问,什么是美好的爱情,什么是幸福的婚姻。这些内容附在我骨头上,它们还没到扬起的时候。在这里,我首先是个人,然后才是女人。

是谁说过这样的话?如果一个男人只是以男人的方式爱你而不是以人的方式爱你……那就是狭窄,混乱的。大概是里尔克。名人语录使我顺利地成为贩子。然而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很愿意囫囵吞枣地接受别人的说法的人。当我不想吃饭的时候,即使我饿,有人逼我吃饭我还是会不可抑止地干呕。所以,这些睿智的话之所以能在我体内驻扎,是因为我提供了让它们潜伏、孳生的土壤。

除了,我说:如果这一生不曾被人当面叫过另外女人的名字,不曾被人在拥抱别的女人时以某种方式呼唤过我的名字,我就不曾拥有过爱情。

拥有过。

两个小时前,我对女儿说,许多许多年后,你能回忆起这个下午吗。在你玩过滑梯荡完秋千跟那个金发小子叽叽咕咕说了很多话又鬼鬼地笑之后,在你接过妈妈给你买的巧克力冰淇淋之后,在我预先跟你请假说今天不可以逼我陪你玩各种稀奇古怪的游戏之后。你能回忆起这个下午吗。妈妈在路上跟你说:你记住,非非,我就是这样爱你。即使以后妈妈不在了,你也要记住,我就是这样爱你。

这样的话并不让我忧伤。到了一定的年龄之后,我已经学会了控制我的情绪。我不能肆意发脾气,因为那是泼妇。我不能无缘无故地忧伤,因为那是怨妇。我不能莫名其妙地燃烧,因为我是,妇。

这样的话也没有丝毫不祥。我并不想轻生或者即时离去。我只是想在那样的阳光下跟我的女儿说那样的话。就这样。

这很好玩。我身上有一种幽默感,这让我时时得到快乐。我学溜冰的时候摔倒总是会抢在别人之前大声自嘲。我不能忍受别人的嘲弄,而我预先的对自己的嘲弄让我在人群中摇身一变,从一个时常遭遇尴尬经历的人变成一个豁达大度的可爱的人。我尤其不能忍受别人看穿我的痛苦,然后体贴地给我安慰。那种弱者的地位会比任何困境更让我难过。

第一次听音乐会是一个很差的电影院里。班级里一个得过肺结核痊愈了的男生请我去的。我并不想拒绝,这跟早熟男孩女孩的微妙心理无关。至少跟我的微妙心理无关。他生病之前是一个能稳稳考第二名的男生,而他的生病让我彻底失去了对手感。所以我每天给他寄复习题。所以我在他病愈之后把我所有科目的笔记借给他看。他请我去听音乐会。我并不想让他难堪,可是余兴节目的时候歌手让听众点歌,我说我只想听“我祈祷,那没有痛苦的爱……小雨依然洒落长巷,只是脚印留下一双……昂昂”,我唱给他听,我说我最喜欢这个。可是他不能让歌手唱这个,因为那个歌手只会模仿费翔。走出电影院之后有个男人在墙角小便,彻底毁了这场音乐会。

我为什么会写这些?不加思索地写。是因为我对这个人心怀内疚。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他说他也要报复旦。我的不耐烦达到了顶点。我说你高中几年烦的我还不够?不许再去复旦。他报了北大,这超出了他的实力。结果他上了一个让他很不甘的大学,这让我对这个人怀有很深的内疚。

有些内疚就是这样。它源于一些人的年少无知和另一些人的过于早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