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juliett (站在自己的路中央), 信区: Campus_Digest
标 题: 拼图_3
发信站: 日月光华 (2004年04月16日05:28:08 星期五), 站内信件
我越写情绪越平稳。越说越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它们是温暖的河流,我写的时候才发觉了它们的存在。这样的漫游让我想起,其实我并不是需要忘却。我只是需要成为一根舒展的水草。
我生命中发生过的每一件事都是我的一部分。而我享受着这种边说边隐瞒的过程。我知道,那些对我真正至关重要的事情我不会去触及。它们是河床。是我的骨骼。那是真正地成为我的东西,有一些不可告人,有一些斯文的虐杀,有一些珍重的埋葬。而我,现在享受的是我生命中最宽大的部分。它们象小肠上成千上万的茸毛,增大了我心理的消化面积。这些部分构成了我的乏味的叙述,也构成了我对听众的拒绝。
高考的那一年,我去一个老人家里拜年。他很老了,老得拜年的人都必须爬上他家窄窄的楼梯上楼去看他。我在楼梯上走得好好的突然就滚了下来。这件小事让我觉得惊讶,久久无法忘怀。我为什么会滚下来?我是怕那个老人吗。他是我父母的婚姻介绍人。几年之前他去世了,他的家族对他的德高望重表示敬意的方式就是请了一个哭丧的乐队,在老家最高的几棵树上装上高音喇叭,然后让那个乐队专业地哭,哭得荡气回肠哭得左邻右舍的心都碎了。而做完肺部手术连翻身都要家人帮助的我就那么听着听着,连陪几滴不出声的泪的兴致都没有被鼓动起来。我想起了另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村里的一个傻子,曾经在大年初一的上午,躺在床上唱:娘啊娘,儿死后,请将儿的坟墓向东方,让人埋在那大路旁。
那样复杂的联想,我无法为自己分析。那个时候我对生活充满了重新开始的愿望,其实。就像我躺上手术台的那一刻的完全放松。手术成功,我就好了。手术不成功,我就死了。手术成功或者不成功,我都会失去中学时代让我的体育老师惊讶的肺活量。我的肺活量是3500,几乎达到了男子水平。
英雄莫问出处,何况我不是英雄。就像你说,算了吧,不是真傻得不到真福。或者说,你入魔道太深,不能成佛的。我哑然失笑:我为什么要成佛,我根本不想成佛。我要做女人。
我把这些藏在这个文字里。离开。是这样的离开让我明白,我需要的告别方式在哪里。我情愿记住伤痕,我要忘记药物和医生。那个给我做手术的医生名字跟我只相差一个字,我说:哥哥啊。他说:你记不得我了吗,我给你做的手术,把你的肺拿出来,放气,切掉那个连着多余血管的部分,缝好,打好气又放回去。我虚弱地跟他笑:哥哥,我能记得你才是怪事。那个时候我是一头被麻醉的任你宰割的猪。